人在惡土

Badland National Park
South Dakota

從飛機上看下來， 南達科塔( South Dakota) 的Badland 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。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裡，碧綠中突然出現了一大片灰灰黃黃的白堊質山區，溝壑分明，像大地的瘡疤，綿延到天際。當我踏上這片土地，才知道這是一片寸草難生的不毛之地。起伏的山丘，灰、黃、粉紅色的沉積土層，在艷陽下蒸騰著。

Badland 國家公園在南達科塔州的西南角，曾為滄海，後來地表上升，經過幾千萬年的風化，形成今天的景象。惡土，這個冬天奇寒、夏天酷熱的荒原，連野草都難以立足。我們開車進入Badland ，「火焰山」是我首先聯想到的名字，「瘴癘」，應該是它的特色。雖然我不曾去過火焰山，也沒有看過患「瘴癘」的病人。這個被上帝遺忘的土地，像熾熱的火爐。柏油路軟化了嗎？車輪傳來絲絲的聲音。好像感到路面的黏著性。惡土–– 一無是處的地方。對這個連西部拓荒者都放棄了的土地，我開始有點同情。

我們開過荒山，來到山中的腹地。在這塊坑坑窪窪的土地上，即使前人走過，路徑也是看不出來的。管理局為了避免遊客走失，隔不遠就上設立一尺高的黃色鐵棍。遊客只要看著鐵棍，必定可以走回文明。在蒸鬱的荒原裡，迷路是可以致命的。我們只走了一小段路，就感到熱不可支。遠遠的山閃爍著。奇的是天邊突然飄來一片雲，驟時閃電交加，竟下起雨來。五分鐘不到，我們還來不及跑回車上，就已經雨消雲散，雨水落在苦旱的地上，馬上就沒了蹤影。艷陽燥熱的七月，重回惡土。雷雨，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。

七千多萬年前，這塊土地是海底，後來滄海變遷為陸地。所以一百多年來，人們在這兒發現很多海洋及陸地生物的化石。包括了魚類、貝類、海龜及魚龍。陸地動物的化石有犀牛、羚羊、兔子及鳥類。所以變成不毛之地還是最近的事。在地球的地質年代裡，人類是微不足道的。我們的歷史也不過是一剎那的時間。

我發現我的手腳都被毒蟲咬了，奇癢難當。怪的是我沒看到蟲子，也沒有感到被咬。那必定是「瘴癘」了。這 Badland ，是惡土嗎﹖還是癘原﹖不管是惡土還是癘原，自然是和附近其他地區有所比較。牛羊成群的大草原(Buffalo Gap National Grassland) 和松樹覆蓋的「黑山」 (Black Hills) 必定是樂土了。 其實，這塊土地與草原森林一樣的古老。天地以其不自生，而能長生。它既不是惡土，也非樂土。不要惋惜，也沒有同情。它早已過了被批評的年紀。

我在後望鏡裡告別了這塊土地。除了記憶，只帶走了我小小的瘴癘。惡土，它還能變得更惡劣嗎？否極泰來，說不定哪一天它又變成樂土。即使滄海變為荒原，即使喪志的拓荒者離去，即使我不再來，毫無疑問的，這塊土地永遠無恙。





JMTMD